苦竹寺史话

苦竹寺位于莆田市西天尾镇九华山上，与莆田南少寺相隔仅三公里。肇建于唐会昌年间(公元841-846年)，距今已有一千一百五十多年历史了。

苦竹寺是由北少林寺六祖慧能的高徒千灵禅师创建的。在明弘治版《莆田县志》中记载:千灵，唐会昌中辞六祖入闽。六祖云:“逢苦即住，遇竹而居。遂于山西北建苦竹院。”(详见《莆田县志》卷三十二人物)

一、千灵入闽，弘扬南宗

千灵入闽，在莆田创建苦竹寺，是肩负师父六祖慧能的使命。

唐会昌二年(公元842)，朝廷下诏灭佛，全国被折毁了五千多座寺庙，三十万僧尼被迫还俗，史称第三次灭佛或“会昌法难”。在这种历史背景下，六祖慧能决定派出千灵、正干二位高徒，入闽弘法。

北少林与南少林的历史从此开始。

这个史实是依据嵩山少林寺的六祖传承谱系来确认的。

1.初祖达摩，为中国禅宗始祖，在嵩山少林寺修习禅定，时人称之为“壁观婆罗门”。有《达摩论》、巜释楞伽要义》传世。

2.二祖慧可僧师，为入师门，立雪断臂以明志，传为佳话。

3.三祖僧璨僧师，著《信心铭》。《景德传灯录》记其事迹。

4.四祖道信禅师，曾被唐代宗谥为“大医禅师”，医道高明。

5.五祖弘忍祥师，祖籍浔阳，开创东山法门。

6.六祖慧能禅师，著《坛经》，创南宗，影响广泛。

嵩山少林寺在金泰和二年(1206)就创建“六祖堂”，有联句“慈云印履西天竺；宝座香沿六祖衣”。

可见，千灵禅师来莆建寺，即是传北少林之钵，兴南少林之始。

在千灵禅师选址在西天尾九华山上创建苦竹寺时，当地的豪门大族九牧林给予极大的支持。林披早年登上仕途，为官十五年，因看不惯官场腐败，解印归隐三十几年。他与千灵禅师结为忘年之交，常到苦竹寺探讨人生，切磋学问。后来，林披的九个儿子都中了进士，担任州牧，遂有唐九牧之誉。人们都说，这是林家行善的福报。

苦竹寺在千灵禅师的主持下，在当时已经是一座已具规模的寺院。至今保留的大量唐宋文物可作佐证。唐代的石狮、唐代的墓塔、宋代的大石槽、柱础等无声地印记着苦竹寺悠远的历史。

二、禅武禅机，一脉禅宗

千灵在遵师嘱，南下弘法时，谨记师父偈语，“逢苦即筑，遇竹则居”。他走遍闽山，终于在莆田九华山左侧的山坡，找到一处名叫苦竹山的地方。

当时的苦竹山遍地的苦竹聚成林。苦竹也叫四季竹、疏节竹，其笋味苦，故称苦笋，有清肝明目之功效。笔者老家游洋盛产苦笋，现已成为一种名贵山珍。有谚曰“二月二，苦笋有尝味，三月三，苦笋有的担”。现今苦笋比肉贵，因为对养生健身有奇效。而在六祖惠能的偈语中，苦竹二字，蕴含禅机，其奥义深远。修行皆苦，便是苦行僧一词的来历。竹是正直、坚韧、虚心的象征，之所以，苦竹山中的苦竹寺，其寺名便是一种悟道法门，一种隽永禅机。

以前，我还不理解，为什么在伦敦大英图书馆广场上树立的十大思想家雕像中，三位来自中国的圣人是老子、孔子、慧能。这三者正好代表着中国的儒释道三大文化。

而六祖慧能被定为中土佛教的代表性人物，依据什么呢？或许，是因为《六祖坛经》是唯一被尊为经典的佛禅著作，被译为多国文字，传播五洲。毛泽东也为之赞誉“是劳动人民的佛经”。也许是慧能禅偈“菩提本无树，明镜亦非台。本来无一物，何处惹尘埃？”的大彻大悟影响广泛吧！

六祖慧能出身猎户，文化无多，武艺高强，悟性极高。他的高徒千灵禅师也是佛教界中的传奇人物。在《莆田县志·仙释传》中，有他的传记，记述他在开山建寺时，以吞钢针的表演吓退山魈的故事。

从苦竹寺历史上传承的禅武、禅茶来看，千灵禅师不愧是一位大智大勇的大德高僧。

兴化府《莆田县志》卷一“舆地志”载:“延寿寿北四山，为九华山、苦竹山、高阳山、方山。”

千灵在苦竹山选址建寺后，寺庙分为左右两厢，左文右武，左厢讲经布道，右厢传授武艺。苦竹寺中现完好保存的一个药浴大石槽上，刻有“当院道囗奉拾永德村嘉佑癸卯十月日造”，与南少林寺的遗物宋代药浴石槽一样珍贵。莆田崇文尚武的传统与苦竹寺有一定的关系。苦竹寺作为北少林南传的祖寺，在史料上是无可争议的。且问，无论是福清、泉州的南少林寺的创建历史，没有比千灵禅师创建的苦竹寺更早吧？

千灵禅师在建寺之后，为了弘扬南宗，广结善众，相传还特地研制了一款禅茶，名叫苦竹茶。此茶以苦竹筒为盒包装，茶叶自然沁入苦竹的味道，别具一格。苦竹寺中苦竹茶，苦竹禅茶味殊佳。品茶品出禅三昩，此心己然向佛家。据文史记载，当时莆田的名人林披、林蕴、林著、林苇等常到苦竹寺品茶论道，习文练文。

元仁宗延佑六年(1320)苦竹寺住持妙印宗玄禅师对苦竹寺进行扩建，形成了大雄宝殿、法堂、拜堂、库堂、山门、左右厢房的寺庙格局。

明代初，朱元璋实行归并寺庙政策，莆田当时五百多座寺庙归并为十九座。洪武二十四年(1392)奉例归并时，苦竹寺以历史悠久、影响广泛而保留，还归并了周边九个寺庙作为下院，此时，苦竹寺规模倒是扩大了，包括辖下九个下院，僧众达三百多人。

明末清初，苦竹寺因坚决抗清，被三千清兵焚毁，同时被焚毁的还有苦竹寺的下院之一相隔仅三千米的林泉院，亦现在重建的莆田南少林寺。

清代康熙六年(1662)，吼庵大师在苦竹寺的废墟上重建，基本上恢复了苦竹寺原貌，寺庙共有一百二十间，左厢称竹林东墅，右厢叫西厢禅房，并恢复了九处下院一并管理的明代建制。

1947年，时任苦竹寺主持的五一公筹资对寺院进行大规模的修缮，香火渐旺。在革命战争时期，苦竹寺作为闽中地委和莆田工委的一个据点，为革命运动作出重要贡献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，苦竹寺第五十二代主持净庭法师多方募捐，在著名等人的大力支持下，对寺庙进行修缮，古庙重光，梵音远传。

当下，苦竹寺在宏度法师主持之下，对千年古刹苦竹寺的发展进行全面的规划，未来可期。

三、天下洪门，源起莆田

在一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，由千灵禅师创建的苦竹寺传承着忠勇爱国的少林精神，在匡扶正义、保家卫国的斗争中谱写出壮烈浩歌。

南宋末，在莆田陈文龙瓒组织的抗元斗争中，苦竹寺以及所辖下院的僧众脱下袈裟，披甲上阵，浴血奋战。最后，虽败犹荣，莆田被屠城，苦竹寺被火焚。

明嘉靖年间，在莆田抗倭斗争中，倭寇刼掠西天尾，苦竹寺主持率领武僧一百多人，击溃倭寇。莆田南少林武僧为攻破倭寇的倭刀阵法，以东山铁棍阵应对，铁棍过处，倭刀落地，倭寇仓惶逃窜。

在明清斗争中，莆田大批的明代官员立志反清复明。其中最大的两个特征是，其一、削发入寺，习武募军。其二、联合郑成功，合力光复兴化城。

史料表明，在清顺治年间，莆田抗清复明力量配合郑成功五次围攻兴化城，其中三次久攻未克，两次光复兴化城。

清顺治四年(1647)，莆田潘仲勤率众响应郑成功部将杨耿围攻兴城，月余未克，因清兵援军大增而撤回。

清顺治五年(1648)，莆田朱继祚联合杨耿明军，攻克兴化城。坚守三个月后又被清兵攻陷。

清顺治六年(1649)，莆田抗清义军配合郑成功部队攻克兴化城，杀死清署兴化知府黎树声。

清顺治十三年(1656)正月初五，郑成功兵克仙游城，十三日移师围攻兴化，未克。

在那个时期，清廷平定了各地，只有莆田、台湾、云南三地仍坚持抗清复明斗争，清廷大为震怒。于是，派遣重兵，力剿莆田。清廷查明，莆田抗清力量来自明廷遗老、少林武僧和台湾郑成功的明军。

于是，采用追捕和招安二策，打击和瓦解莆田为数众多的明代官员；采用火焚之法，全部毁灭莆田南少林寺，苦竹寺及其林泉院等首当其冲，遭受灭顶之灾；采纳截界移民之法，在清顺治十八年(1661)冬，莆田被強行截界，徙沿海居民于内地，莆田县计失去一半土地，百姓苦不堪言。

直至二十二年后，施琅收复台湾，莆田才渐行复界。

在莆田铁血抗清中，遭受清廷的血腥镇压。抗清据点苦竹寺、林泉院被焚毁，幸存的武僧五祖转移到闽南漳州。同时，也把天地会的秘密组织传到漳州。

天地会作为莆田抗清复明力量与台湾郑成功明军的秘密联系组织，在莆田截界之后，联系通道被完全切断，此时，天地会在莆田转入更隐秘的状态，一批中坚人物也随着五祖向闽南方向转移。从此，起源于莆田苦竹寺、红花亭的天地会开始向全国各地传播，发展为以反清复明为已任的洪门秘密祖团组织。

在学术界关于天地会、洪门的研究至今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，原因在于没有真正解决溯源问题的研究，而仅根据不同时期、不同地域所出现的证据作出片面性的考证。

关于天地会起源于莆田反清复明据点的历史实证。在距离苦竹寺两千米处，有一座红花亭。红花亭由前亭后殿组成，座北朝南，亭宽六米，进深四点五米，四柱四梁，墙体为青杂石彻成。在前亭的外梁下方，题书“陆圻、郑郏同建。隆武二年岁次丙戌蒲月吉旦”，这标明了红花亭是于1646年由陆圻、郑郟两人创建的。

郑郟，号皆山，莆田人，明末大学者，抗清英雄黄道周的学生。郑郟因抗清被捕，入獄两年。出狱后与挚友陆圻一起到苦竹寺坚持抗清斗争。陆圻，字丽京，浙江钱塘人，明末著名诗人、医生，《清史》有传。

红花亭的名字源于郑郟五律诗《壬寅1622元旦》中的一对颈联“柏酒倾杯修绿，篱花带雨红”。寓意着花红酒绿已不再，山河破碎从头修。红花亭的对联“万物总归三尺剑；五云时现七星旗”寓意嵌头字万，指郑成功派到莆田组织抗清复明斗争的大将万云龙；五是指少南少林五祖，莆田民间称为铁朱、铁掌、铁霸、金花教主、银花教主，这是符合当时秘密抗清组织的保密原则的。至今，在莆田多处五祖庙中仍来用这种称呼。而史学界中把南少林五祖的名字定为蔡德忠、方大洪、马超兴、胡德帝、李识开，是否真实，另当别论，我对此持怀疑态度，因为封建帝制时代，没人敢以帝为名，胡德帝同志会存在吗？

关于天地会起源于莆田的判断，在不少史学著作中似有涉及。诸如:范文澜《中国通史简编》中记述:“康熙十三年(1674)三合会成立。三合会或称天地会，或三点会，相传创始人是福建莆田县九莲山少林尚和尚。”周谷城在《中国通史》中写道:“天地会的组成实合段近乎迷信的故事传说。据说康熙时，福建莆田九莲山少林寺中有勇武绝伦的寺僧……”陶成章在《洪门历史》记载:“五福易服潜扺福建莆田县九莲山少林寺……”日本学者平山周在《中国秘密社会史》中说:“少林寺在福州府浦田(莆田)县九莲山。”莆仙戏老剧本《千灵建苦竹寺》《火烧南少林寺》(现存于福建省艺术研究院)则从戏曲艺术的角度，表现了莆田南少林寺的历史以及抗清的悲壮一幕。在天地会的联络暗号中，“地镇高岗，一派溪山千古秀；门朝大海，三合河水万年流”则是莆田九华高岗，面对大海，萩芦溪、延寿派、木兰溪三河汇入东海的地理特征。

在天地会的《八拜歌》中唱道:

一拜天为父，

二拜地为母，

三拜日为兄，

四拜月为嫂，

五拜五祖，

六拜万云龙大哥，

七拜陈近南先生，

八拜兄弟和顺。

其中五祖、万云龙则是在莆田九华山少林寺组织天地会的先驱。

在天地会的《盟书誓词》中，可窥见天地会发源于莆田红花亭。

誓词原文为:

凤花亭(莆方言红花亭叫凤花亭)，

高溪庵(在五祖转移之地漳州霞浦)，

马溪庙(在霞浦)，

明主传宗。

今夜歃血拜盟，

结为同胞兄弟，

永无二心。

今将同盟姓名开列于左

本原异姓缔结，

同洪生不共父，

义胜同胞共乳。

似管鲍之忠，

刘关为义。

汝我从此视同一家。

今夜传教汝手书密约

上不传父母，

下不传子女。

自今既盟后，

前有私仇挾恨，

尽泻于江海之中，

更加和好。

有善相劝，

有过相规，

缓急相济，

患难相扶，

我等兄弟须当循规守法

不可借势冒为，

恃强欺弱，

横凶作歹，

故违誓约。

（待续……）

(林成彬)

转载：莆仙文史